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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扣的个人专辑






夜啼(上)
箭扣 2001年5月29日 发表于长城小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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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厚的手掌,粗糙的脸庞,粗织的夹袄,炕桌对面的老人就这样把着酒盅,躬身盘坐在铺着黍秸炕席的土炕上。窗外,燕岭从远方一路铺展而来,沟坎纵横,亦卷亦舒,爬伸到老人栖身的这座石屋前,在小河对面蜷做一团。于是,窗含叠嶂,远近皆宜,成了老汉这辈子早起晚睡百看不腻的风景。
  我是披着夜色进屋的,我也是来看这风景的, 几年前寻城时偶然有了一次不速的闯入,就再也永远放它不下了。

  炕桌前盘腿坐定,胃里也充斥些温热的烧酒,轻飘飘地不经意望出窗格,才发觉,进屋时还残存的一抹白昼,这会儿,早已褪尽了本色。
  周遭黑许许一片,只有窗户地儿前巴掌大的一块熟悉的亮光依然和我初识时的无异,此刻它又倔强地点亮着,孤独地迎着黑夜如期而至的蚕食,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要退却。
  老汉就生活在这光景里。早晨,去了山顶,看着他的羊群,看着他的日子;日落,回到这小院儿,收了他的羊群,收了他溜溜一天的辛劳。灯,便会再一次亮起,炕上地下,房前屋后地笼罩着,让里里外外陡生了不少灵气。这似乎更成了老人家的眼睛,在山这边,炯炯的,仿佛,即使如今夜般幽黑无月,他也要四下打望着,直到望穿门前这犹如无底的深洞,望见山那边就快要降临的天明。
  就这般从容地坐拥一山夜色,绵绵而无声息。我以为今夜就要这样入梦,就要这样没有一丝惊扰地呼吸天地灵气,而任由时光从晚风撩动的布帘的缝隙间悄然掠过。沉醉,沉醉,沉醉,沉醉得竟没在意什么时候,声声啼叫,已经急切地从远处传至我的耳际,它清晰地撞响在我的耳鼓,令我措不及防。这倒着实让我本已被宁静陶醉了的神经一下绷紧了。
  贴近窗纸,凝神细听。没错,是呀,远山里,“呜呜-喔,呜呜-喔...”,一声,稍停片刻,又一声,... ...怎么?听起来稚嫩得怎么象孩子的呼喊?起初,它遥遥的,久久的,渐渐地,有些孱弱,有些沙哑,若明若暗,似乎被山重水复所阻隔,然而,一阵奔突,一阵挣脱之后,忽且,又好象迫近了许多,甚至就停在水对面的崖上,使足了气力,“呜呜-喔,呜呜-喔...”,叫声逼真而清灵... ...
  我迷惑了... ...
  关河夜暮,倦鸟归巢,这是什么样的鸟儿还在荒野黑雾中穿行?它揪人心魄地唤着什么呢?它想去向何方?它落单了吗?或者,它被荆棘伤着了吗?它饿了吗?它迷失了家的路了吗?
  “咱这儿人管这鸟叫王安哥...”,老人觉出我的好奇,径自开了话匣子,疲惫的神情里也绽出了生动。
  “... ...末了,哥哥拿了药材,把亲兄弟扔在砬子下,头也没回。”
  “弟弟没白没黑地叫他哥,变成鸟,还在砬子底下,叫呀叫... ...”
  ... ... ... ...
  我,被凝住了。
  老人起身歇息去的时候,我还怔怔的。
  在山村以后的几天里,那只叫做王安哥的鸟儿还是一如既往地来到寂静的夜里啼叫不止,它也只在夜里才出没于人迹罕至的山陵,一叫就叫到几近天亮,叫得夏夜都带了几许清冷和落寞。那声音,常常是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我的思绪也就跟着它翻山越岭,流连难返。多少个夜里,我甚至魂不守舍地盼着,等着它的再现,我甚至想寻着它的声音去到它哭喊的枝头,接它回家,为它擦干百年的泪痕。
  每每伴着子夜呜啼,梦呓般地熬到东方破晓。梦幻里我才发现来时的身后,那正盛产着香艳的街头巷陌已满是飘拂的甜脂味却独独不见耳闻目睹感同身受的清泪,而记忆中,儿时曾有过旁人绘声绘色讲述的相似故事,也从未如今次听到的这般动人心魄,挥之不去。山居的清贫,边塞的寂寥,以及过往发生在这里的可以想见的无数次的金戈铁马反复争夺生离死别呻吟哀号中,这情节不仅没有淹没,反而一次次沿袭加深着它原有的烙印,眼前目不识丁的老人正传承着它的血脉,汩汩地涌出来,让美丽去了矫饰和堂皇,多了真实与伤痛,我也只是才走到这里几回,还隔得老远,刚听见声息,就已能感受到心头隐隐触痛了。
  离开我从未谋面的鸟儿这么久了,车水马龙里走着,水泥丛林里坐着,睁大双眼醒着,精疲力竭睡着,都难以模糊它的讯息。不知道,这鸟儿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冥冥中我记想着它的模样,它的悲伤,它的形只影单。许多年前那幕定是在黄昏时分上演的凄凉的骨肉永诀,化作今天诺大山坳里不息的啼叫,让漆黑中,绝情的纷纷死去,让漆黑中,衷情的好好活着。守着这声音,揣着这牵挂,无论以后魂归何处,在我心中都早已为它筑下了一方坚固的窝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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