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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有故事的房子(1)
作者:大眼睛皮皮鱼 2003-01-07发表于长城小站

  前因

  苦苦等了一年,年终岁末的时侯,傻人终于有了一周的假期。本来有点儿想开车去山西,可满眼望去,大家都似乎家务繁忙,没有什么闲情,而我们一辆车开出去,不放心。这时突然想到福贵说:可以到牯岭去看老别墅啊。牯岭在哪里?那时我真的不知道,问福贵儿,才知道是庐山脚下的一个山镇,我有些失望,庐山?难道我们要去那种著名的开发得完美无缺的旅游景点?可福贵说他买了本书叫《到庐山去看老别墅》,很不错,住在那些老别墅里是他的梦想,于是,出于对福贵梦想之美丽程度的高度信任,我们买下了12月23号晚上到九江的T167次火车票(傻人的另一个小算盘是去那里还便宜:))。
  出发前两天,许多人对我们的计划都嗤之以鼻,特别是那些去过庐山的,你们怎么去那儿呀?那语气,竟是全心全意地替我们惋惜。福贵的光辉形象这时有些黯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面目狰狞的庐山,我们有些担心,赶紧冲到国际书店,毫不犹豫地买了那本福贵看过的书。
  翻了翻书里的黑白图片,我们立刻就放心了,我们想看的庐山和他们说的庐山不是一回事儿,那些枯燥的所谓一线二线三线景点根本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列,我们只想去寻找那些有故事的老房子。

  住进了别墅堆儿里
  
  24日早上7点,下火车,九江站还是去年的老样子。我甚至找到了去年安分他们吃过早点我们后来又吃过晚饭的那个铺子,连老郭想喝的那一大瓶自制药酒都还在那里,只是越发得不清亮了。
  我们听从了早点铺老板的建议,没有包九江的车(80元),专门找到了那种紫红色的有庐山管理局字样的小面,应该是坐满后一人10元,可看样子这个季节是拉不满人的,傻人一拍板儿,一人多加10块,一共40, 我们包车上山。
  阴天,山路上的雾若即若离,司机师傅熟练地盘旋了40多分钟,就到北山门了,门票已经从旺季的85调整到60, 傻人拿出了记者证,竟然全免,心中大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张明敏明天要来。反正这事儿在小镇上被盛传得很隆重。
  我们的司机这时正式开始了他的第二职业,旅馆中介。说他有个表妹在一个部队开的长城宾馆(竟然是长城宾馆!)当服务员,住可以便宜。不等我们怎么拒绝,车已经开到宾馆门口了,一看,是翻新的老房子,好像要200一间。傻人借口没空调,不住。亮出庐山宾馆的牌子,坚持让司机把我们拉了过去。
  庐山宾馆在东谷的长冲河边的河西路,周围好像是数不清的老房子。宾馆本身不是别墅,而是上个世纪初一个美国人开的圣经医院,就是这个美国人的老婆把著名的美庐送给了宋美龄。这是一幢朴素的三层小楼,有半园拱形的石头窗,保留了石头房子的老味道。
  傻人选了原价780现在280的大房间(小的200),有空调和24小时热水。惟一的遗憾是辜负了福贵的厚望,没有住进真正的老别墅里(据司机说基本都关门不营业了)。
  对照了新买的地图和那本书,发现这边果真老房子扎堆儿,前后左右,山上山下,没有什么空闲,我们赶紧收拾了东西出门。
  外边的空气潮湿新鲜,毛毛雨时有时无的,细若游尘。我们出门往右上公路,本想去后山上看牯岭地区最早的开发者新西兰人李德立的房子,那房子里还住过孔祥熙和宋霭龄。
  路在一座桥边分岔,没等上山,马路对面一排溜儿有款有型的别墅率先吸引了我们的视线,最大的一幢挂了庐山画院和庐山广播电台的牌子,红红的斜屋顶,朝南的方向全是淡蓝色的半落地木头窗,阴天里也让人感觉到阳光的诱惑,没打听出来原来是谁住的,只是听说90年代初的时候,一个很老的瑞典老头回来找过。
  它西边是两幢很精致的小别墅,一幢是结实的石头房,象个小堡垒,现在开成饭馆,叫金顶屋,我们后来在里边吃的午饭,老板说是老蒋的侍卫官的房子;另一幢是私宅,比较有浪漫气息,半开放的门廊和拱形的木头门楣,涂成旧旧的淡蓝色,散发着回忆的味道。
  画院东边的房子看去很平常,门上却有一个突兀的红黄颜色的飞檐儿,象是北京西客站的风格,上面写明了别墅的编号,还立了正式的牌子,名字拽的我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叫作:乔治五世之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驻九江之领事馆,建于1910年以后,后来是国民党的励志社,1961年陈云在这里住过。
  别墅旁边,一条迷人的石板路让人充满想象,要不先上去看看吧,我们放弃了原来的计划。
  走上去没多远,遇到一条横马路,马路的对面,松树之间,一幢样子独特的饱经风霜的老房子不禁让我脱口而出:美国教堂!那本书里这个教堂的照片出现了两三次,很喜欢,所以印象深。
  它原来的名字叫耶稣升天堂,1910年建,十字架形的哥特式建筑,59年的时候,咱们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们在这里开舞会。
  九十多岁的老教堂完全是石头堆砌的,沟壑纵横的样子,斑驳的青苔掩盖了原来人工的痕迹,让人看上去仿佛只是给一块古老的大岩石安了些木头的门窗,我总觉得它更象是自己顶着一脑袋土从地里长出来的,而不是什么人盖出来的。
  我们满心崇拜地围着教堂仔细看了一圈儿,却不知道在后来的几天里,我们又来了四次。
  和教堂隔了一条石板路的石头院门里,是湖北某市的一个办事处,房门是三根高高的石柱支起一个大晒台,我上去扒窗户看,发现里边有介绍,1901年建,民国时是张治中的别墅,后来住过王震。
  再往上,石板路变成了规整的水泥台阶,我们进入了空军疗养院的地盘儿。那些别墅也变得如军队一般整齐划一,却再也没有个性,只是有些房子还隐隐地透出年代久远的气息,比如苔绿色石头的房基或者几扇蓝色的百叶窗。
  我们不着边际地走教堂另一边的石板路,看门牌是中四路了,想起来这里应该有个赛珍珠的别墅的,因为她的父亲是个敬业的传教士,当时就在美国教堂里传教。可我们在这条石板路上走了几个来回,也没发现哪个是,不得以,问了个当地人,终于确定了方位,一看,原来我们太注意门牌而错过了房子实际的样子,而如今房子的破败可能也是让我们视而不见的原因吧。别墅很小,朴素实用,看房子的当地人说现在归一对老夫妇所有,是单位分给他们的,老人也没钱休整,只是偶尔热天的时候过来住住,倒是保留了这房子的原貌。
  想一想,有100年的光阴竟然已经如过眼烟云在这些老房子里流走了,留下的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和屋主人的传说,当年近千幢别墅的繁华景象也许还能再现,而新建的别墅已经没有了那时自由发挥的余地和想象的空间,完全是一种文化快餐了。
  哎呀,说到快餐,还真的饿了,赶紧下山去了路边的那家金顶屋餐厅,淡季没人吃饭,都是老板自家人,菜看上去很贵,一讲价就不贵了,我们花30元吃了两菜一汤和一大盆蛋炒饭,心满意足。
  餐厅里还碰到了张治中别墅的老板娘,说早上看见我们在拍片,傻人赶紧问能不能住,她说能,让我们去看。
  我们跟着她又回到美国教堂,她的房间都还不错,可是天冷,水管冻了,没有一滴水。这下我们只好放弃了。老板娘人不错,还说如果不介意不要钱都行呢。知道我们要看老房子,站在阳台上左右一指,说:这儿的别墅多呀,我们左边是康生别墅,后边是陈诚的,马路对面是邓小平住过的,还有好多呦。啊!我们上午竟然什么也没注意到!
  我和傻人赶紧拎着相机又去转了一圈儿,康生的别墅就在美国教堂后边,很大,红屋顶下是纯白色半敞开式的长廊,让人想到了美好的下午茶时光;陈诚的别墅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后盖的,高大结实的二层楼,没什么特点,我也没什么兴致琢磨它;邓小平的那一幢也很普通,刷新过,可能只是因为他住过才出了名的吧。
  沿着教堂的马路向前,我们又找到了一幢1908年建的别墅,1922年曾经为英国一家叫做伊文思的公司,墙上黑色的“EDWARD EVANS AND SONS”字迹还历历在目。它对面可能是当年盖的旅馆,两排蓝色的百叶窗之间写着“KULING HOTEL”,念起来和cooling一模一样,盛夏的季节,总会平添一缕清凉。老旅馆有一个石头的院门,种了满院的竹子,在湿冷的空气里越发显得青翠欲滴。
  地图上说我们离著名的美庐不远了,果然没走5分钟,就有了牌子,那是一处旅游景点,应该有些人看。
  我们走到它的隔壁,是个叫美邻山庄的地方,开始以为很俗气,仔细看时,发现有一院子编了号的别墅,基本上建于1898到1911年,有英国山地式的,还有北欧风格的,以前都是传教士住,国民党的时候住过邵力子、陈布雷、蒋作宾等,共产党的时候住过贺龙、汪东兴、姚文元、李作鹏,当然还有他们的随员们。
  等真的到了美庐门口,却要15元的门票,看到那些锃亮的不锈钢制作的进口出口,不尽兴味索然,拉了傻人,还是去后山找李德立的松林别墅去了。
  在香山路上,我们找到了有彩色玻璃窗户的法国教堂,还有一幢叫云中别墅的老房子,门口有一排生动的石头雕的天鹅。走到高处往山下看,可以看到如琴湖边的大林别墅,方方正正,五个园拱形的涵洞扎在水里(现在好像没有水了),周围是园拱形的大窗户,身后是山,眼前临水,可能是我见到的位置最好的别墅了。面向大海,春暖花开,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从香山路走到河南路,没看到松林别墅,却意外地发现了松门别墅,在著名的“月照松林”石刻(冯玉祥的字)旁边,住的是一个叫散元老人的诗人陈三立,他最有名的儿子是陈寅恪。别墅式样朴实无华,主要也是因人而名,这个老人最可敬之处是在日本人占领庐山后,以85岁的高龄绝食而死,以示抗争。
  月照松林边的小路极其幽静,雾气打湿的松针是浓浓的棕红色,蜿蜒流淌到山下。这时我们终于发现如果沿着小路下山,就是庐山宾馆了,而李德立的房子,就在宾馆的上方。
  果然没走多远,我们就看到那幢找了一天的别墅,它静静地立在松林里,三面都是玻璃窗,门口的松树高大挺拔,松针的地面踩上去软软的。可惜它破败得太厉害了,里面堆了乱七八糟的杂物,窗户也歪斜着,傻人很费劲儿才能找到个比较耐看的角度拍片子。可能庐山人并不喜欢这个改变庐山历史的人,因为介绍的牌子上直白地写着:“…当年李德立强租庐山…”,从措辞上,明显看出了当地政府的立场。
  它旁边据说是宋庆龄别墅的地方就更不值得一提了,那是80年代拆盖的,与原貌无关,墙上贴满瓷砖,窗户是耀眼的蓝玻璃,现在是宾馆的一部分。
  转了一天了,傻人说晚上要去看著名的电影“庐山恋”,于是吃完饭我们去以巨大张瑜招贴画为标志的庐山恋电影院,很近,走路10分钟,电影是7点15的,票12元一张,门口贴的另一个广告让我们很感兴趣,今晚10点还有明天7点15和9点15上演大片“英雄”,门票20。哈哈,不错呀,明天可以再来看。
  “庐山恋”以前还真的没看过,现在看就成了一种搞笑的意思,反正看的人都在笑,其实张瑜和郭凯敏的感情应该是高尚而纯洁的,也不知道那会儿的人是不是真的都那样矫情地表达自己。而且电影院里越坐越冷,最后终于手脚麻木,鼻涕长流,倒象是很受感动的样子,呵呵。
  今晚是圣诞前夜,来的时候就听司机说镇里通知要好好搞一搞,所以晚上的街上还有些热闹气氛,起码家家门口都按要求摆了闪烁的圣诞树和充气的圣诞老人。电影院的旁边有一个古老的英国教堂,打扮成张灯结彩的喜庆样子,我们进去凑热闹,好多当地人在唱歌,开始没听出来唱什么,就和傻人说:一定是地方戏。后来有人报幕了,说下一首歌是:我们从黑暗走向光明,才知道是圣歌,可仔细听,还是地方戏。再看教堂里挂的那些圣人语录,都是裱在中式的条幅里,真是有中国特色呀,这些人之信教,我想还应该归功于赛珍珠的父亲那一代传教士吧。

  风中雪景

  第二天早上,睁眼看窗户,白的,我还没戴眼镜儿,看不清。傻人跳下去,拉开窗帘儿,还是白的,下雪了!对面山上的松树尖儿全是白花花的,象是东北的雾凇。天上飘着很细小的雪粒儿,地上也有薄薄的一层了。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门儿,刚下了宾馆的台阶,还没来得及说滑,人已经一溜烟儿出溜到了马路边,几乎刹不住,一看,薄冰加薄雪,很危险呀。
  傻人说,再去看看美国教堂吧,今天一定不一样了。于是我们又去了一次,雪景的教堂有了些童话的感觉,不象昨天那么老成凝重了。然后我们走到附近的中五路,看到了林彪和汪精卫的别墅。林彪的别墅很有意思,门旁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正好是个天然的屏风,我立刻想到林彪一直很怕风啊,怪不得住这儿。
  雪一直在下,风也一直在刮,昨天挺神气的充气圣诞老人都被吹得斜挂在树上,或者泄了气扁扁的贴在地上。我们打了个车去如琴湖边的大林路,想到近处看看昨天的大林别墅。车轮上都绑了防滑链,开起开哐啷哐啷的,象是拖拉机。司机还在孜孜不倦地劝说我们去一线二线三线景点,傻人说路不好走了,司机有经验:穿草鞋呀,有草鞋哪都能去了。草鞋?这倒可以试试,景点就还是算了吧。我们在一处叫飞来石的地方下了车,顺着大林路往湖边走。
  结果如琴湖挺让我们失望的,昨天太远看不清,原来当地正在治理湖底,把湖水全抽干了,别墅在湖的对岸,路被工地围住,根本过不去。还好有雪,景色不错,我们沿着湖边慢慢走,风很大,吹得耳朵疼,傻人和我抢那顶有护耳的防水帽子,后来我想起来我的滑雪服里是有帽子的,这才解决了两个人的耳朵问题。
  不知不觉的,就走到那个叫“花径”的地方了,据说那两个字是白居易写的,门口一个人也没有,这里边应该是春天来看花的地方,现在松树柏树上都挂满了雪,也是花枝招展的,别有风韵。
  穿过花径,就是锦绣谷,也是个景点,因为下雪,还因为不收门票,我们决定进去看看。门口的商店有卖草鞋的,要10元一双,砍到10元2双,穿上,心里踏实了许多。
  谷里的台阶修得非常好,危险的地方都有护栏,不过走起来还有些陡。雪似乎下得更大了,米粒儿一样哗哗的,被风打到脸上,生疼。傻人开始还兴致勃勃地照了几张,后来实在看不清楚了,周围全是白茫茫的,山谷里更是有无数匹白纱在舞动,我们倒也不想回撤,继续小心翼翼往前走。
  这条路应该一直可以走到大天池,我们只到了御碑亭,“庐山恋”里张瑜和郭凯敏就是在这里避雨而巧遇,很酸了一会儿。现在我们想模仿着避雪也不行,围了栏杆。只好就近下了山。
  时间已经1点多了,我们又冷又饿的,赶紧打了个车,开到牯岭街上,看到一家北京涮羊肉的牌子,一头扎了进去。
  那还真是北京人开的涮肉馆儿,老板一口比我们还正宗的京腔儿,招呼打得热乎乎的,等我们围炉而坐正式开涮,手脚才慢慢化开了,骨子里的寒气也顺着指尖儿悄悄溜走了。
  吃饭的时候还听说原来安排的张明敏演唱会可能人家不来了,换成万梓良,彻底打消了我还想去看看的念头。
  还是上午冻的有些厉害,下午头疼,一直懒得动,后来才知道那两天庐山的温度是零下10到零下14度,比北京还冷呀。
  晚上真的去看了《英雄》,人稀稀拉拉的,卖票的知道我们是北京来的,说我们占了大便宜呢。可能难得在这种小电影院看大片,效果不去说它,感觉还挺不错的。
  回去的时候那个教堂还在唱歌,不过已经变成卡拉OK了。
  雪也一直没有停,晚上还为万梓良放了无数灿烂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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