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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闲话(六)——阿里,阿里 作者:朴实 2002-08-11发表于长城小站 六、阿里,阿里 拖着疲乏的身躯,硬是强迫自己出去走走。走不多远,在狮泉河文明褪淡的小山包上,太阳的阴影里坐着发呆。这是下午六点多钟,高原的烈日正肆虐,眼角晒暴的皮肤一跳一跳地疼。 就在我坐下来的时候,风忽然改了道,整个空气里没有一点声音,对面的山无言对望。对于阿里这样浑然悍然的地方,我无法形容,只能说是慑人的苍凉,和河西走廊不同的是,阿里是一种无来处的苍凉,来是空言去绝踪的苍凉,不属于人类或高于人类的苍凉,压迫得我心里一阵阵发紧。 过了老仲巴有一段路,右手边的山体有一个狭长的凹陷,象极了山的眼睛,那只石头做的冷漠的眼睛盯着我长达一个多小时,我心上如铅坠,却总忍不住要转头去看,那没有生命迹象却有着无上魔力的眼睛,让我难过得想哭泣,但是骄傲如山又怎会容我软弱地哭泣?我所经历过的一切痛苦在绵延的山看来算什么?算什么! 到塔尔钦是中午,从来没有转山打算的我居然收拾行囊在中午一点半出发,踏上朝圣者的道路,在膜拜者一路长头里寻找自己破碎的精神。我常常对自己抱歉,我没有信仰,所以象个肥皂泡浮在空气里,我总在追求精神的无限充盈来对抗脆弱的躯体,不允许自己的身体有丝毫违背我的意志。 走了一个多小时,那木纳尼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披巾带帻,嵯峨高冠。就在它的下方,一条极蓝的水系牢牢吸住我的视线。拉昂错!她就这样不打商量地夺走我的思想,从未想过鬼湖会这样蓝这样蓝,摄去人的魂魄也不足为奇。只这样远远一瞥已经心思荡漾。那些说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的呆子们若有缘到此一定恨不能剜了自己双目,谁的眼睛魅惑若此、风情若此、杀戮若此?那绵延千里的山体,没有人敢一一命名的山,哪里是眉峰所聚,生生是镇妖的百丈金刚、韦陀杵、狮子吼,声声断喝。向身外所求,所有外物所给的决不可能是答案,生命是大痛苦或是大快意何必苦苦追问,甘露照饮,苦酒照喝,一点尘心散尽便是菩提莲座。 转山的路简直永无止境,冈仁波齐的出现、经幡的飘摇都不过是一点鼓励。何来灵室转明灯?夜里在充满了酥油味的潮湿肮脏的招待所,开门就是圣洁的冈仁波齐,我不由轻轻地叹,跌足自嗟。 高山反应果信人也,自入藏后日日来袭,一刻不忘提醒我捐弃这蓬躯。夜里头痛欲裂,头皮随呼吸跳动,晕眩和窒息、胸闷终于使我又想起自己是个先天性心脏病,虽然这些年来我极力回避,视身体的疾病为洪水猛兽,讳疾忌医,视药石为向自己的软弱低头。但这一刻我阖然而醒,虚妄!他要横来他自横,身如明月照山冈。 上卓玛拉的道路真正是个考验,呼吸困难,撕裂般的头痛,两条腿完全背弃了我,一坐下来更是象被念了紧箍咒的孙猴儿,简直想砍了自己的脑袋。不断有藏民微笑着走过,他们的脸是风尘刻画过的脸,每一道沟壑都深深地藏着岁月的印记。我向每一个人说扎西德勒或是贡卡桑。他们总向我做起来的手势,我只频频摆手。终于有两个含羞带怯的藏族少女不由分说地牵起我的手,一左一右带我上山。她们的年纪不过十二三岁,长眉秀目,尘土也不能掩其动人风采。结果这最难的路成了最简单的路,我在卓玛拉顶上经幡台上足足等同伴等了半小时,雪风吹得我睁不开眼。 我从阿里回来身心疲惫,因我的精神又一次破碎,怎样才能在疾风里收拾起片片飞花,假装自己还完整呢? 阿里的热土常有气旋,藏民说那是鬼,我望着那气旋常常有一种亲近感,可是故人不舍得这尘世中辗转无颜色的我? ——2002/8/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