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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版十日谭：解州和常平，追寻关公的足迹 作者:狄仁杰 2002年12月03日发表于长城小站 未到解州，先说“解”字。作为地名，它的正音应该是“谢”，可是在当地它却被读作“亥”，所以是有“亥州”而无“谢州”。看了《藏羚羊》上的提示，我还有点迷糊：当年我按书上说的到开封去找“勃塔”（写作“繁塔”），可发现当地人就念“凡塔”，今天会不会书上说读“亥”，当地人却念“谢”呢？实地一游明白了：书上说得不错。 从永乐宫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在宾馆里清点剩余的资金。眼看着口袋里的钞票一张张飞速地减少，我真是感到心疼，这可都是自己的血汗钱。原想把此行总费用控制在1200元之内，现在看来肯定要超支了。 早晨来到解州，下车后先看看关庙门前商亭里的关公像。来山西之前就准备在这里买尊关像回去，在讲究的老年人嘴里，这可只能说是“请”。侯宝林的相声不少人都耳熟能详，我可没有段子里面的老太太那么迷信。 门票包括结义园和关帝庙。结义园并无多少可看之处，有河南大学某教授仿电视剧《三国演义》之“桃园三结义”蜡像和据说侧面看很象关公的陨石，假山水榭多是复建的。导游妹妹一身红色唐装，跑着进园来讲解，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她的名字，关公故里之游使她成为此行陪我时间最长，讲解最为耐心细致的导游。 在全国30多万座关帝庙中，山西解州、常平，河南洛阳和湖北当阳的4大关庙最为著名，解州关庙又雄居首位。进得“义勇门”，左侧是座琉璃“四龙壁”，为明宣德年间烧制。导游说，“4”与“死”谐音，壁上人物均无头，又暗合关公死后身首异处。其实并非古人刻意如此，头像是在文革期间被毁掉的。 解州关庙仿北京紫禁城宫殿建筑格局。看过龙壁，过“端门”，对面是“雉门”，为关庙的过路戏台。“演古”、“证今”，每年10月18日关公的“金秋大祭”（又称“关公文化节”），这里就是纪念演出的重要场所。墙上彩绘两位门神，东为周仓，西边却是廖化而非关平。导游说，关公封帝之后，关平即是太子，不能让太子当门神，所以换了廖化。所谓“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蜀汉江山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古时有“推出午门斩首”之说，关庙的午门却并非断魂之地。“御书楼”匾题“文武神圣”，也是演剧之所，与雉门文武对台。“崇宁殿”前的铜供桌上有道凹槽，传说这是关公磨试青龙刀时留下的痕迹。传说自然不必当真，导游解释这其实是当地妇女在生育之后用铜钱划供桌，经久而成。“娘娘殿”原是供奉关夫人的所在，1947年运城之战中被炮弹炸毁，遗址现在建有花坛。从这里朝“春秋楼”方向望去，“忠肃千秋”坊后几株松柏的枝叶交织在一起，形似游龙。春秋楼的斗拱凤居于龙之上，是迎合了慈禧的心理。关公的纪念堂却要屈从于这个国贼的虚荣，我不由得感到恶心。 春秋楼曾因楼板损坏而关闭，后来又在游人的要求下重新开放，需要另收门票。1楼的关公坐像手持牙笏，王者本不持笏，但因关公是死后封王，所以塑像是亦君亦臣之态。2楼正中，关公在秉烛夜读《春秋》，春秋楼因此得名。关公脸上有7颗朱砂痣，小说里没有描写，地方志中记载详尽。传说清朝时曾有名解州籍的官员，告老还乡时在梦中见到关公，被告知如果他把关公的真容透露给别人，脑后就要吃上一刀。后来修建关庙，关公像总是不能令人满意，那官员忍不住把自己梦中所见告诉给工匠，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尊最接近关公真实面貌的关像。结果那官员脑后生疮而死，想必真是吃了关公一刀。 今天的春秋楼上，展出有120扇黄椴木雕关公事迹，那是民间艺人李保生6年心血的结晶。上楼的36级台阶和4周108个门扇，暗寓清代运城36州府管辖108个县。我在回廊上漫步，导游说关帝庙现正在申请ISO9000认证，做得好就要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曾经住过道士的东西宫现为职工宿舍，日后除了恢复东原状之外，还要征地建设后花园，形成真正的皇家园林。 导游的讲解到春秋楼结束，我预付了常平关庙的费用，请她先回接待处等候，自己再从春秋楼到大门把关庙重看一遍。听管理员讲关庙的故事，仔细看过每一扇木雕，“追风伯祠”供奉赤兔马，关公的岳父胡公和部将关平、周仓、廖化都有专祠纪念。很是替那些仅仅满足于到此一游的人可惜，几十元的门票花出去，也就是蜻蜓点水般略转一转就走，不知关庙之行他们究竟能看到什么？又有什么能在他们的脑海中留下印象？ 在从解州前往常平的路上，司机和导游给我指点远处的盐池，白茫茫如天降瑞雪，传说当年黄帝击败蚩尤，在这里将其分尸。 中午时分到了常平。这里便是关公的出生地，路边农田里，立有“关圣故宅”碑。在北京读《三国》，只觉得关公是遥不可及的古人，到了常平，仿佛一下就拉近了自己与关公的距离，关公就在眼前了。 从规模上论，常平关庙逊于解州，但它“武庙之祖”的地位却非解州关庙可以撼动。这里曾是县政府驻地，4年前重新开放时增修了围墙。进门迎面是“关王故里”石坊，为明嘉靖2年7月所立，距今已有479年的历史。导游说，如今的关公故里没有关姓人家，关公后人迁到了离运城很近的东古村，已经繁衍70多代。每年的清明和农历6月24日关公诞辰，他们都会集体前来拜祭。传说当年关公避祸出逃之后，其父母遭到官府追杀，双双投井自尽，后人在井上修了座砖塔，即为今天关庙中的祖塔，塔东侧的“于宝庙”是为了纪念在关庙施工过程中累死于工地的于宝所建。崇宁殿中的关公像王服怒目，令人生畏。娘娘殿前有“五世同桑”，明初的塑像承袭唐风，以胖为美，关夫人手中泥塑的绢帕很有丝绸的质感。 作为关氏祖祠，常平关庙“圣祖殿”供有关龙逄的塑像，他是夏桀手下的大臣，以“忠、谏”闻名，是历史上第1位姓关的人，被尊为关姓的始祖。传说关公本名冯长生，因打死地方恶霸，逃出老家，过关时为躲避官府通缉，遂指关为姓，从此以关羽之名闯荡天下。但圣祖殿管理员说，据地方志记载，关公确实姓关名羽字云长，或字长生。关姓先祖的像前，有崭新的衣服和靴子，管理员说，那是百姓们送来的寒衣。有几名河北农村的老人，生活虽然贫困，每年却都要来这里送寒衣。他们要求把衣服披在塑像的身上，管理员为了不影响美观，才把衣服和靴子放在像前。其实那衣服根本挡不住肆虐的风寒，靴子也无法穿在塑像的脚上，可是若关圣先祖有灵，又怎能不感念老人们这片心意？去过西藏的人，往往会被那些一路长头磕到拉萨的信徒所感动，其实只要有这颗诚心在，无论何处皆可令人动容。 临走前我在圣祖殿的留言簿上签名。管理员说，有些人写字象“八”字的一撇，我的字就象那一捺。 一向对新建的仿古景点不感兴趣，所以我原本不想去常平关公影视城。可是常平关庙的门票包括了影视城，若不去经济上就要受些损失，并且那里有座关公祖茔，是处古迹，附近还发现了关公夫妇的天然石像，我也想去看看，于是出了关公祖庙就前往影视城。 导游说，解州、常平两座关庙和影视城是1个单位3个部门，所有导游都可以3地通讲。影视城为关庙管理方投资1000多万元建造，又花300多万元在这里拍摄了电视剧《武圣关公出解粱》。城内一水的仿汉建筑，我在其中的客栈和关公幼年读书的私塾里拍照，手捧竹简附庸风雅。墙上挂满了剧照，扮演青年关羽夫妇的演员都是北京电影学院的高才生，的确俊男美女，可就是太富现代感，怎么也叫人难以认同那就是汉朝时的关公和关夫人。关公的武艺学自华山，电视剧的武打设计则来自香港。导游讲解到剧中关公做工的铁匠铺结束，我沿着缓坡山道进入幽深的峡谷，过“古金矿洞”，喝“一碗泉”，一路来到关公祖茔。石砌的墓冢，前方立碑“汉寿亭侯关公祖考石磐公之墓”，为清人创立，今人重新刻碑。墓前有香火，对面的山坡上有两座天然形成的人形坐像，据说那就是在为祖父守灵的关羽夫妇。管理员问我是否要烧香，我说不必，自己瘸着脚千里迢迢地跑来，已经相当地诚心，关公若真胸怀坦荡，是不会在意少我这柱香的。 回到影视城吃过油炒面，该跟导游妹妹告别了。今天她从解州一路为我讲解到此，常平关庙的管理员说，我请的是最有耐心，最为尽职的导游。据说旺季时她们每天要接待10来拨游客，我若在那时节来关庙，导游就不会有这么充裕的时间。离开时影视城只剩下我1名游客，也到了导游下班的时间，当晚她就留在城里休息。走前我为她拍照留念，当她看到数码相机中自己的形象时，说了两个字：“真丑。” 常平这里有直接去运城的长途车，我因还要到解州看录象和选购关公像，就依然乘关庙班车回解州。到关庙后得知，今天的录象已经停止放映，我便带着“请”来的关像返回了运城。 写游记的时候，又从太原道上搜集到两篇论关公的帖子，都力图去掉加在他身上的那层神圣的光环。网友“浊贤”直言不讳“万世虚名骂关羽”，“孔门弟子”则冷静地分析了关羽因何会成为“武圣”。据说历史上的关公，原本并没有给人们留下多么美好的印象，他“目空一切，刚愎自用，目光短浅，心地褊狭。勋业也十分寻常”。北宋时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写道：“自许以南，往往遥应羽，羽威震华夏。魏王操议徙许都以避其锐。”孔门弟子认为：这是人们开始神化关羽的一个表现。自北宋时逐渐兴起的宋明理学大力宣扬由儒家传统观念的“仁”生发出的第2序的观念“义”，忠孝不能两全，本于真正的“仁”在发生道德冲突时作出抉择便是真正的“义”，是大义。关公在降汉不降曹和兵败被擒后从容就义这两次截然不同的选择能够最好地阐释儒家“义”的内涵，所以他才被塑造成了“武圣”，逐渐走上神坛，从一个侯爵成为关圣帝君。 我来关庙，并不愿目关公为神圣而对他顶礼膜拜。曾经自问：如果我也出生在常平的乡村里，也同样遭逢乱世，我会有什么作为？虽然我也推崇忠义精神，可我能否做到忠义？管理员问我觉得祖茔前的石像是否象关公，我回答：说象就象。其实象与不象，还不全都是形成于视角，发乎于内心吗。 翻看资料，发现漏掉了解州关庙的“关公脚印”。导游可能忘了讲，我也只有在离开解州后才知道有这个足迹。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